安装客户端,阅读更方便!

第十八章朝宗于海(上)(2 / 2)


萧昭业的心募地一揪,面上不动声色:“叔父说得有理,本王的确心中存惑,想请教叔父。”

“你说。”

“叔父心中,果真贪恋这皇位?”

“贪恋?”萧子良不禁莞尔,“你抬举我了,说是‘觊觎’更为恰当罢?”

萧昭业皱着眉:“叔父究竟作何打算?”

“你应当听人说起过吧,皇兄在十四岁那年曾私自离家,在外游历一年许。那时大齐还未建国,我们一家住在建康的将军府之中。他还不是皇兄,只是我的大哥。”

萧子良径自走到窗边,神情专注,仿佛能透过那厚重的帘布看到外面的世界,天高海阔:

“没有人说得清,这一年他经历了些甚么。只知道,那年寒冬,他被家兵从一处湖边的茅屋中找到,半是被押送着回家探望病重的祖母。他跪在榻前,重重地三叩首,然后失魂落魄地走出屋子,连爹喊他,都没有回头。离家出走在先,忤逆不孝在后,爹勃然大怒,请出了家法。大哥被打得皮开肉绽、卧床半月,却哼都没哼一声,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,以至于下人们都谣传将军府的大公子在外被妖精吸食了魂魄。”

萧昭业怔怔地听着,不敢相信——除了死亡,还有什么能叫那样一双精明的眼睛空洞麻木。

“爹下令将大哥拘禁在屋中反省,所有人都不准去看望,把娘急得直掉眼泪。那时我以为爹还在气头上,不肯原谅大哥。现在想来,一者,大哥受罚带伤,他是为了大哥能安心静养,二是担心大哥的反常传出去叫外人说闲话罢。虽有明令在上,但几日后的晚上,我还是寻到机会,偷偷溜进大哥房中看望。屋里没有灯光,我暗忖大哥已经睡下,却不曾想他只披了一件薄衣坐在床上,窗口大开着,月光和冷风簌簌地灌进来——那时正是数九寒冬。”

“我一着急,二话没说就冲了上去把窗户关了个严严实实,紧接着也顾不上甚么长幼尊卑,张口就一顿数落。甚么‘身体发肤,受之父母’之类的……总之将兄友弟恭的孝悌之义完完全全地抛诸脑后了。没成想,埋怨了一通之后,大哥竟然冲我笑了笑,拍拍床榻喊我坐下,一如从前——他离家前。这是一年以来,我第一次看见他笑。”

萧子良弯了弯嘴角,似在回忆那个笑容:“那天晚上,他兴致高了些,同我说了许多。有一句话令我印象深刻,他说:‘心之忧矣,不可弭忘。二弟,我想我的确是魔障了。这家,往后就指望你了。’”

“当时的我断然反驳,同他说甚么,‘你既嗟叹时局,更应振作精神,替天行道。’后面他说了些甚么,记不分明了……大概是在笑我未曾理解他的用意罢。”

“心之忧矣,不可弭忘?”萧昭业低声吟着,“《小雅》的《沔水》?”

“正是。”萧子良轻叹道,“但他哪里是忧心国事,分明是叹这个家束缚了他的天高海阔。”

“果真如他所说,他无心家事,整日地呆在自己的屋中,仿佛外面的世界都与他无关。爹打、娘劝,都不起作用。后来他娶了妻,爹娘也不好多管教,便由他去了。因为大哥的退出,爹娘果真把希望都放在了我的身上,我代他领兵出征,代他侍亲尽孝,代他朝谢圣恩,我挑起了一门嫡长子本应肩负的重担——那时的我,从没有怀疑过,该由自己来继承父辈的衣钵。可后来呢?高帝改朝换代,爹成了太子。祖父敕封大哥为南郡王,开创了东晋以来嫡皇孙封王之先例……”

“昭业以为,叔父不是贪慕虚荣之人。”广袖之中,萧昭业的拳头暗暗攥紧。

“怎样才是贪慕虚荣?如果你指的是对权势心向往之,那你就高看我了。”萧子良自嘲地笑了,“无欲则刚,又有几人能做到?大哥渐渐开始操持政事之后,我这一介次子便被人忘在了脑后,再无出头之日。我心难平,却无计可施,只得韬光养晦。可谁能想到,大哥英年早逝,父皇竟又立你为太孙……”

萧昭业怒气上涌,狠声道:“所以你气恨不过,便派人暗害于我?”

沔彼流水,朝宗于海。鴥彼飞隼,载飞载止。嗟我兄弟,邦人诸友。莫肯念乱,谁无父母?

沔彼流水,其流汤汤。鴥彼飞隼,载飞载扬。念彼不迹,载起载行。心之忧矣,不可弭忘。

鴥彼飞隼,率彼中陵。民之讹言,宁莫之惩?我友敬矣,谗言其兴。

——《诗经?小雅?沔水》

与此同时,四方宫门大开,京城之中权臣王族的车马排列成队,亦步亦趋地进了宫门,鱼贯着往金銮殿而去。这边,安坐延长殿中的萧晔听到消息,放下手中的茶盏,扫了扫锦服上的褶皱,举步出去了。

“按我说,非竟陵王莫属。你们看,守卫皇宫这么紧要的事情,皇上都交托于他,如此信任,岂能等闲论之?”

“而且竟陵王年长持重,礼贤下士,乃是最佳人选。”

“可你们难道忘了?圣上可是立了皇太孙的……”

“君威难测,当时皇上痛失文惠太子,这才施下圣恩敕封太孙,现在……”

“就是啊,且不论其他,就是现在皇太孙都未曾入宫,大势所向,还不够明显吗?”

“这话可就差了,听说,早在一个时辰前,就有人看到皇太孙和武陵王的车驾自东阳门进了宫。”

“我看是以讹传讹罢……太孙堂堂皇储也就罢了,武陵王爷手无实权,又不招陛下待见,皇上怎么会早一步传召他入宫?再说了,这位王爷人还在首阳山享清福,何时入京了?”

“赵大人可是记挂着本王?”